昨天是跆拳道升级黄带之后的第一节课,之前停课一个星期,小豆子对上课非常期待,昨天的表现也还不错,学的那招叫啥我没记住……提左膝踢右腿,作业是好好练。
临走的时候,他换衣服比较慢,就剩下三两个小朋友了,我俩在低头说话,突然飞来一个脚靶,打在小豆子的左脸颊上。他一直是一个承受力很强的孩子,再加上从小我们对他的各种摔倒都视若无睹,所以他基本上被打摔跤什么的都不会哭。我当时,还是以很淡的语气说:“没事儿,穿鞋走吧!”他走过去拿鞋,再转过身的时候说:“有些疼。”就哭了。
罗教练过来哄了很久,扔脚靶的小朋友也过来道歉,他依然哭泣,临走也不肯向教练鞠躬,我拉着他走下楼梯,让他自己背包,他也负气的扔在地上,我说:“你很生气么?”他更加大声的哭起来。我说:“那你回去揍他吧,捡起脚靶照他脸上抽两下,我支持你。”他想了想,摇了摇头,我说:“那就擦干眼泪吧,既然不想报仇,就别丢人了。”他的声音小了一些,继续抽泣着往外走,我想我应该允许他哭一会儿,男孩子要学会用各种方式表达各种情绪,也有权利表达情绪,男人哭吧,不是罪!
上车的时候,他的哭声已经停止,但依然情绪不高。左脸颊和左边耳朵红肿起来,嗯,如果不是真的疼,他在一般的情况之下,轻易不会示弱,因为我们从未为他假装的疼痛提供过任何的怜悯。沉默了一会儿,他说:“我今天不想练琴了。”我非常理解,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,任何事情都不想干。但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打击,而影响其他事情的进行是非常不明智的。我说:“这样又耽误了练琴,明天还得多练补回来,好像不值得,今天少弹几遍吧!”他当即表示不同意,就是不想练了。我说:“跆拳道和练琴是两回事儿,在路上还有一点儿时间,你考虑一下。”便不再提。
过了一会儿,我说:“你还生气么?”他点点头,我说:“你怎么不像上次当当打你一样打回去呢?上次你可把当当打得挺厉害呢!”他想了想说:“他比当当厉害。”我说:“还是了,你打不过,就不敢过去回击,还自己生气,不值得。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,该好好练跆拳道,争取比他厉害,就不怕了。”此刻,他爸爸说:“对的。但是今天你不敢打回去,这事儿就过去了,明天以后就不要打了。”好吧,我承认这个一般不说话的男的,说出来的话基本上都在点儿上。
我继续说:“当然也不是为了报仇,要自己更强大。他今天不是故意的,你原谅他吧!”小豆子说:“他就是故意的!”我说:“我们都没有看见,没有证据,不能把人想的这么坏。”他说:“不,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了!”一个五岁的孩子,知道永远有多远么?这个世界上,真的没有什么人,值得你恨一辈子,真正的恨便是忘记。我说:“可以现在不原谅,等到你想原谅的时候原谅吧!”
此刻到了琴房,他低头跟着我下了车,低声说:“练完琴我想吃个蛋糕。”我假装想了一下说:“可以。今天少练几遍吧,每条作业弹三遍!早点回家休息。”他说好,表情默默的。我们走进琴房,打开琴谱,他看到他要练习的作业那一刻,突然笑了,跟我说:“老师说这课叫《芭蕾演员儿》,还演员儿呢!”他想起钢琴课的趣事,便把不愉快忘记了。很快,他沉浸在音符中,回忆带一个降号的是F大调,还有新学的高音C。
我静静的看着他弹琴,突然觉得至少这一刻我的选择是对的。音乐,安慰受伤的心灵,涤荡心底的杂质。
弹完琴,我们一起吃了一块巧克力慕斯。巧克力有镇静情绪的作用,慕斯口感柔滑,入口自然让人心情愉悦。小豆子吃的很开心。
回家的路上,我说:“你觉得他是故意的,如果他再来打你怎么办?”他说:“练好跆拳道,打回去!”我说:“虽然我刚才说支持你这样做,但是这不是最好的方法。”他低头不语,我说:“最好的方法是告诉老师或者罗教练,把事情说清楚,因为他们能判断是非,如果真的是小朋友错了,他们会惩罚小朋友的。你上次打当当也不对,你因为能打得过就去打他,就是欺负人了。他受不受到惩罚,应该老师说了算的。”虽然当今社会,法律有诸多不如意,但我觉得还是必须让他尊重法律和代表法律的人,有信仰才能有所畏惧,有所畏惧才能有所为有所不为。
我又说:“你原谅他吧!”他说:“为什么?”我说:“因为你们是同学,又都是罗教练的弟子,本来就该相互友爱,相互忍让。”他不说话,我说:“弟子规,圣人训,首孝悌……你知道什么是孝么?”他摇头,我说:“孝就是顺从父母和长辈,关心他们!你知道什么是悌么?”他又摇头(好吧,死记硬背害死人。)我说:“悌就是兄弟姐妹之间的友爱,和你的同学、小朋友都做好朋友。他们有错的时候也忍让一下,不要太多的计较。”他低低的说:“好了好了……”此刻,差点儿被遗忘的他的爸爸又出声了:“可以了。”嗯,我不能变成一个啰嗦老妈。凭我对小豆子的了解,每当他说“好了好了”的时候,就是心里有数了。
回到家后,小豆子的情绪和作风又一切如常了:和他姥爷抢遥控器……
每当小豆子身边发生一些特殊的事情,我都会如此的记录一下我们当时的对话,和我当时以及之后的一些想法。很多事情,我在三十岁之前是根本不屑于思考的,这样的记录,只是希望在小豆子能够独立阅读文字的时候,为年轻而冲动的他提供一点点参考。
人是如何变得淡定的?我反思了一下我自己,虽然昨天表面波澜不惊,但我在某个时刻,还是有一股不该有的极端愤怒,虽然转瞬即逝了,但是也表明我还有进步的空间,不够淡定。很多人会安慰:没有一个母亲可以平静的对待自己的孩子被打,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。但我想,在以后我看不见的岁月里,他会被更多更狠更无情的伤害,我得学会淡定。关心则乱,不免我就乱了他的大局。
今天上午,路遇三名高考考生,其一坐在某台倡导的绿丝带高级轿车里,表情看不清;其二坐在妈妈的电动车后座诉说着上午的遭遇略有焦虑;第三个,和我一起坐在公交车站的长凳上等公交车,手中拿着数学公式低头在看,一脸淡然,甚至连汗也没有。看穿着,第三个孩子的家庭条件不差,甚至可以和第一个相当。所以我认为,第三个孩子的父母是值得尊重的,至少他们教会了孩子人生最重要的一种性情:每临大事有静气。
人要学会接受。世间有很多的人,很多的事,各种各样,你喜欢的人可能追求一辈子而不得,你不喜欢的人可能处处如影随形,你想战胜的人可能无论如何也不能比肩,你认为你的圈子是个沼泽可你拼尽全力也无法跳出去。幸福的人,淡然的人,都是能接受的人。接受那样的别人,也接受这样的自己。因为他们都有存在的道理。用一种宽容的态度,一颗柔软的心去对待他们,你就会发现,其实他们也是柔软的,美好的。
很多伤害,是不必一定报仇的,瑕疵必报,最痛苦的是自己。因为那个伤害你的人,已然悠哉而去,而你却一直活在仇恨里。最大的回击,不是痛恨,而是忘记,让他消失在你淡漠的眼神、平和的语气里,他却会记起他是怎样伤害你的。
我想我最终的目的是培养一个君子: 君子者 权重者不媚之 势盛者不附之 倾城者不奉之 貌恶者不讳之 强者不畏之 弱者不欺之 从善者友之 好恶者弃之 长则尊之 幼则庇之 为民者安其居 为官者司其职 穷不失义 达不离道。不知道这些,小豆子什么时候能看懂呢?
我问小豆子还疼么,他说不疼了,然后突然说:“不能拿脚靶打小朋友,以后就算教练让我打小朋友屁股我也要轻轻的。”我说:“为什么呢?”他说:“脚靶打人很疼。也不能乱扔。”此刻,我觉得上天很是垂帘我,此稚子可教!
曾有一听众投诉他买的德国汽车的防撞梁是泡沫填充的,专家解释道:“德国汽车全车结构是汽车当中最为牢固和严谨的,只有前后防撞梁是泡沫的,因为与汽车相撞的不止是另外一辆汽车或者墙壁等物体,还有人。防撞梁的位置正是人的小腿,德国汽车防撞梁用泡沫,是为了保全被撞人的小腿,在六十迈以下的速度,人与汽车相撞,泡沫防撞梁能保证人的小腿仅仅是骨折而不是被切断。这一设计已经被广泛应用于各系汽车当中。”那一刻才明了汽车设计大师们的用心。
跆拳道脚靶内含钢片,是为了锻炼踢腿时的腿部力量。我将这个告诉小豆子,他说:“那更不能用脚靶使劲扔了。”
嗯,安全意识,除了保护自己,还有保护别人。因为有些时候,有些伤害,不是简单的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。